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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節加進來,悠揚清麗。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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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不知道袁尚為何選擇《梁祝》,然而她沒有時間多做考慮,她沒有閉上雙眼,卻已經進入蝴蝶蹁躚的冥想裏。

藍子落覺得自己的手指被小提琴指引,仿佛身後有彩蝶追舞,要把她引向幽麗的世界。

可是藍子落對蝴蝶有著不太愉快的記憶,她的藍色冥想終結在眼角的淚裏。

《梁祝》只是讓她想念母親,想起父親的那場背叛而已。

而那絕不是美麗的故事。

鋼琴的幽怨迷途,甚至超越提琴,然而也並不能讓提琴黯然失色。音色互通,像交纏的蝴蝶,似乎並不怎麽相愛,卻一路纏綿至遠。

男人立在鋼琴旁,眼睛一刻也沒有離開過她。

散場的後臺。她等待袁尚的告別語。站得很直,像一根永遠無法開竅的柱子。

袁尚笑笑,忽然傾身一吻,在額頭。

藍子落靜靜的接受。然後他的吻落在她的唇上。

藍子落靜靜的接受。

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不拒絕。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就該拒絕。

只是深深的難過起來。

不快樂,就是一只縈繞心間的蝴蝶,飛在無法結束的夏天裏。

*********************

被送回別墅。她一路無語。

袁尚拉開車門,欲言又止。

藍子落不想說話的時候,站在她身旁的人總是壓抑的無法開口,並非會沖突了她,仿佛一開口就會傷到她並且反彈回來傷到自己。

她像個冰冷的女王,點點頭,轉身就走,手上戴著除了彈琴否則永遠也不會摘掉的手套。只把裙擺的風聲,留給駐守她背影的人。

袁尚想起他沖動的吻和她毫無表示的接受。忽然難過的胸悶。

藍子落回家了。

項山脈正在逗珍瑪小姐睡覺。項平原翹著腿坐在沙發上。賀蘭正在翻著旅游雜志。

“蜜月去巴厘島吧。”賀蘭說。

“嗯。”項平原回答。

山脈微微飄過一眼,等著藍子落的反應。

她並不令人失望,高貴的邁著清冷的步子,一步一步上樓梯。

山脈淡淡的,看著二叔的臉色變成僵屍一般的怒白。

賀蘭繼續翻著雜志,只是不再說一個字。

藍子落剛剛推開門。她覺得累。應該要早點睡。

門被大力的推開。不用猜測,知道是他。只是沒想到,未婚妻還坐在樓下,他就敢闖上來。

“你一點也不在乎!”他惡狠狠的冷冷的笑道,壓低了聲音。

藍子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。也不知道該用什麽立場來開口。兀自冷淡著,看不善的來者憤怒的一張臉。

“藍子落,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吧。”男人的大掌貼住她的側臉,掌心的熱度幾乎要催下她的眼淚。

他的眼睛倏地睜大,厭惡般的移開手。

“預祝你新婚快樂。”藍子落說。聲音一貫的冷淡嚴肅,仿佛出席喪禮。

項平原呵呵笑了兩聲,“我看到你們在後臺。”

“對。”藍子落點點頭。然後看到他鐵青的臉幾乎泛成黑色。

“你為什麽不問我為什麽去?”

“你為什麽來?”不變的語氣。

“你不必知道!”無理取鬧的說辭。

“好,我不必知道。”她也許應該一句話也不要說,可是為什麽就是不忍讓他一個人唱獨角戲。

“我要結婚了。我娶賀蘭是對的。藍子落,你什麽也不是!別以為你可以影響我!你明天就優雅高貴的從這裏滾出去吧。”

“好。”她爽快的答應,“謝謝。”

男人的眉頭擰得更緊,臉色更黑,黑得似山林的夜。項平原轉身拉開門走出去,夜潛入了她的額際發根。

不明白事情來由。一切都如最初,混亂的如此之快。

藍子落靠住墻,把眼淚逼了回去。

她是不會哭的。

第二天一大早,她提著箱子走出房門,站在走廊裏,遇到賀蘭,她穿著睡袍,頭發淩亂而美,剛剛從項平原虛掩的門裏走出來。

“呃,你……”她說,一只手擡起來掠過長發。

“哦,我要走了。再見。”藍子落握著箱柄的手微微僵硬起來。

她迅疾而堅/挺的走下樓梯,走去玄關,走出大門。

滿地金色陽光,清晨像一雙睡得晶瑩的大眼。項山脈站在臺階之下,聳肩笑笑,“珍瑪小姐,我想要親自送她。”

藍子落看著他懷裏抱的魚缸,嚴肅的點點頭,然後走下臺階。

“對不起。我還沒有拿到駕照。”

“嗯。我想走走路。”

沈默。沈默。

“昨晚二叔去現場看你彈琴了~他去後臺找你了~出來的時候就一直陰森著臉~”山脈說。

“嗯。我在臺上看到他了。”藍子落回答。

“你們兩個……很奇~怪~”

“對。”藍子落點點頭,“但是現在結束了。放心吧,他會幸福的。”

“你……”

藍子落看著他,仿佛要抽查背誦的老師,“有些事情要嘗試了才知道,關於油漆未幹這回事,警示牌是不起作用的,你得自己摸一摸,坐一坐,才甘心承認。”

“I do not understand.”山脈撇撇嘴。

“所以說你要好好學習中文。”

沈默的走。

“你還會繼續教我中文吧。”山脈邁著八字步,“I mean,你答應幫我的舞臺劇作曲,不會反~悔~吧~”

“不會。”藍子落迅速的回答。

“Ok.”男孩點點頭,撇撇嘴。

********************

“不要再送。”她從他手裏接過魚缸,看著他,並且笑了一下。

項山脈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形容那種笑。他只是覺得自己看了難過。沒有來由的難過。

“Why?”他脫口而出。

“不要跟我接觸太多。舞臺劇結束,就永遠都不要再聯系。所以一開始就不要走得很近。記得麽,你一直很討厭我。”藍子落認真的說。

“你擔心我I上~你?”他皺皺眉頭,想嘲笑她太自戀。“愛”這個字,他發了一個漫長的音。

“呃……”藍子落稍稍頓了一下,木木的看著他,她有些困惑,或者說她沒有聽明白男孩的話。

項山脈忽然明白過來,自己反應太過。於是尷尬,爾後懊惱,最終莫名的難過起來。他站在那裏,牛仔褲被清晨初升的太陽曬得蔚藍。

藍子落忽然開口,認真的眼睛不眨一下,“項山脈,你真像十二年前的項平原,如果生活最終會讓人妥協、改變,我希望你不要像我們一樣。”她點點頭,像是囑托,然後便轉身走。

一手提著灰綠色的行李箱,一手抱著魚缸,長裙窸窣,背影優雅美麗,只是她踏上了公交車。

有些人的氣場與某些事物總是不相宜。譬如鉆石之於紙箱,譬如郁金香之於舊菜籃,譬如藍子落之於公交車。

項山脈想,我也希望生活獨獨放過你,就讓你生活在自己的歷史裏。藍子落,你不是舊詩詞裏走出來的,你是被天堂遣送人間的安琪。你是個地道的中國女子。

人人都憧憬牛郎織女七夕相會的快樂,卻不去想他們在八夕相思的痛苦每年都會翻上一番。若是不能長相廝守,朝朝暮暮的思念難道不是極致的刑罰?

二叔和子落,也許你們痛恨彼此才是最好結局。

藍子落,我也應該恨你,最好永遠恨你。

********************

就這樣回到了郊區的小四合院。

媽媽竟然站在門邊,仿佛等了很久,見到她,卻不由自主揉了揉眼睛。

“媽,你知道我要回來?”藍子落讓自己露出旭日一般純凈燦爛的笑。

“昨晚做夢你回來了,今天淩晨醒來右眼就一直跳,就站在門口,好像是要等你的,也不確定,沒想到你真的回來了。”媽媽接過她手裏的箱子,知道那並不重,藍子落也沒有阻攔,空出的手,母女倆牽在一起。

“好似瘦了很多,手上一點肉也沒有。”

“彈鋼琴的人手上怎會有肉。”藍子落笑笑,看著媽媽眼角的淚滴,很想抱住她,然而沒有那麽做。

她們都是把感情深埋在心裏的人。能夠感知,已經滿足。不擅表達的中國人。

走進中庭,爸爸正在研究五子棋,棋盤畫在葡萄架下的一張石桌上,黑子白子,圓潤分明。看到她回來,擡頭笑笑,“來,過來下一盤。”

媽媽先笑起來,異常開心的笑。

藍子落點點頭,亦笑笑,抱著魚缸走過去,坐定,“爸爸,你要是輸了,就請我喝酒,聽媽媽說你釀了一瓶葡萄酒。”

“好。讓你一個子兒。”藍昭科爽快的說,爬了爬頭發。藍子落才發現,父親的發線已經後移很多,逐漸變得灰白。

她笑笑,落子。

母親安置好了行李,就搬了張藤椅坐在女兒身旁,笑吟吟的看著藍子落又看看舉棋不定的藍昭科,滿足的暈紅了臉。

藍子落很快就包抄了父親,水洩不通。

“呵呵。”藍昭科搓搓手,“我女兒是深藏不露啊。”

藍子落很少聽到父親誇獎,不由得心裏一窒。

“你爺爺也曾經說過,幾姐妹之間,子落慧根最深又大智若愚。原來他沒有看錯,比我這個做父親的還要了解你。”藍昭科靜靜說。

子落只覺得有些抵觸,連忙起身,“媽,我們一起去買菜吧,中午多炒幾個。”

藍昭科不語。母親連忙打圓場,“好啊,做你愛吃的。”

母女相擁而去。

母親挎了一個菜籃,子落挎著母親。

你爸爸閑了無聊編的,剛好我挎著買菜。母親說。

她問母親累嗎,母親答不累。又問身體好嗎,母親答還好。

高血壓沒有再犯麽——一直在吃藥。

父親最近好嗎——天天研究圍棋。

……

家裏還有錢嗎——你上次寄回來的那一大筆錢都還沒動。

藍子落眼神轉了一下,“什麽時候?”

“你離開後的第二天。”母親看著她,似是看出了什麽不對。

藍子落不會掩飾,即使在母親面前。

“不是我。”她不會撒謊。

母親頓了下,沒有多說。只是忽然落淚,大朵大朵。站定不動,終於泣不成聲。子落看著,只以為母親心中悲苦,跟著落淚。

“媽媽,是不是爸爸對你不好?其實我知道……”藍色的蝴蝶在她眼前唇邊飛舞。

“我知道你是被誰帶走了。”母親打斷了她的話,眼淚一滴滴落在子落心上,像雨滴打在透明的鼓上,繽紛四濺,留下回音,“我也知道那些錢是誰寄來的。你小時候經歷的創傷,現在又讓你去承受,我明明知道這些,明明心裏恨得發抖,卻假裝不知道,什麽也不說,什麽也不問,天下沒有我這樣當媽的,應該去死……卻茍活在這裏……我茍活在這裏……”

“媽……”藍子落扶住母親,眼淚亦無處安置,“不是你想的那樣,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。”

“落落,如果不是為了你爸爸,我不會忍到今天。你被帶走之後,我每夜都無法入睡,天不亮就醒來,我只能站在門口,我想等你回來。我恨死自己不能保護你,可是你爸爸怎麽辦,還不上那筆錢爺爺是鐵了心要把他送去監獄的。”

“媽,別說了。我沒有受委屈。我知道你很愛爸爸……”藍子落笨拙的想要解釋,卻又不知道該怎麽開口。

“你爸爸的事,我是早就知道的。我不難過,我難過的是,你卻因為這些變得性格特別。我害怕自己的女兒不相信幸福,不相信愛,我害怕你不幸福,你受的苦已經夠多……”母親捂住嘴巴,傷心嗚咽。

比起自己,她更心疼母親。原來母親竟是什麽都知道的。

母女哭作一團。

子落是極少見母親這樣悲傷難過的。平常總是一副慈善暖笑的樣子,原來心裏也埋藏了幾多悲苦。她以為隱瞞真相會讓母親快樂,原來母親早就知道,只是一昧偽裝。

“落落。”這個堅忍和善的女人擦幹眼淚,“生活就是這樣的。每個家庭都會有辛酸,男人背叛這樣的事也是司空見慣的。只有包容和原諒才能繼續走下去,知道嗎?我出嫁的時候,你外婆就這般叮嚀我。我也是到了這把年紀才真正弄通。你外表柔淡,但骨子裏全是固執冷烈。媽媽希望你放開自己,不要繼續封閉,相信那些美好的東西,即使它們不完美。你會幸福的。這是我唯一的願望,只有你得到幸福,我才甘心閉上眼睛去死。”

藍子落點點頭,把母親摟進懷裏。

這個柔弱堅忍的女人,在歲月磨礪中已經有一顆強大寬闊的心靈,並不似她想象的那般脆弱。

母親擦幹眼淚,破涕為笑,速度之快,超過子落預期,越發對母親敬佩起來。

“落落回到家了,咱就好好過日子,找個好女婿,好好嫁出去。呵呵,咱先吃飯,吃飽了再討論。”母親牽起她的手,輾轉於菜市場,討價還價,儼然行家,早已不是當年外公亭臺樓閣裏十指不沾春水的二女兒。

每一個女人都是一部歷史。也許並不總是厚重,然而翻開就總是沈重。

********************

她盡量不去想項平原。雖然心裏也明白,她只是想他,並非想念他。

在住處附近的小學開設了鋼琴班。

藍子落不想再去華麗舞臺上木偶一般獻藝。她情願和那些難以理解的孩子們在一起,看他們無法讓人理解的笑容和小小簡單的快樂隨著音符起舞。

她開始覺得,音樂應該讓人快樂,更勝於痛苦的經典旋律。

項山脈開始頻繁出現,他的畢業大戲在即。常常拿著劇本一起討論,有時候把整個劇組都帶來了。那群開心就笑生氣就罵人的外籍孩子,有時候也帶著憂傷的眼神,讓藍色或是琥珀色的雙眸看上去要溢/出/水來。

她和他們坐在一起,忽然回憶起在學校裏的生活,然後才恍然,那也只是三年前的事,為何感覺仿佛很久很久以前。時間在她這裏,似乎是生了翅膀飛的。她覺得自己蒼老,靈魂上的無可避免的蒼老,似乎從十三歲那一年就開始了。

某一個黃昏,在項山脈的書包裏翻找修改後的劇本時,從罅隙掉落一張卡片,紅底燙金的龍鳳盤旋。

是一張結婚請柬。新婚的人是項平原與賀蘭,被邀請的人正是她自己。

她手裏握著請柬不知道該做出何種想法或是該擁有何種感覺。本是不關她的事,卻又覺得是極為關乎她的事。

藍子落還是讓自己平靜下來。視線裏出現一雙球鞋,擡頭看到項山脈。

她擡擡手,舉著請柬,微笑,“是不是一直為難著怎麽送給我?”

項山脈手裏有兩杯冰汽水,他瞪著那些泡泡沒有說話。

“我收到了。”子落說,“祝他們幸福”。

十一、夏之將歸

在夏天快要結束的時候,藍子落為項山脈做的曲子也完成了。

藍子落覺得自己忽然獲得空前的快樂,因為這些散落的單曲是在某個黃昏瞬間完成的,就在她以為自己再也無法寫出任何一個令自己滿意的音符時,靈感於瞬間降臨。

猶如神助。

原來那個詞是這樣的意思。

她坐在葡萄架下,那些葉子正在漸漸變黃,生命在季節的輪回裏顯示著順從的尊嚴。藍子落仰起頭,瞇起眼睛,然後閉上,她聽到風從藤蔓間穿過,臂肘下輕輕壓著新譜就的樂章,稿紙在夏末的風裏嘩啦啦的翻動。

空氣裏彌漫著夏之將歸的味道,這些味道像草葉,像花蕊,像未成型的樹籽,像貓咪曬紅的腳尖。

她感覺到了,整個自然都在一同告訴她,萬物都在告訴她,夏天將要離開了,夏天將要回去它最初來臨的地方。

藍子落融入了季節,微微笑著,徜徉在自我冥獨與自然感知中,像頭頂搖曳的葡萄葉,安然順從。

然後她的笑忽然停止,張開雙眼,因為感覺到被驚擾,然後似乎也明白自己張開眼睛能看到誰。

她的感知似乎錯了。

站在她面前的人不是項平原。而是項山脈。

她沒有來得及去分辨,項山脈帶給她的感應為何那般的類似項平原,他們似乎對她發出了相同的信號,她只知道這信號是相同的,卻無法去解讀,就像水滴在皮膚上,你心裏明白那是水,卻無法感知那是山泉水還是海水。

也許並不是無法感知。只是她不明白那感覺到的感覺,究竟是什麽而已。

藍子落很快的笑起來,“快來聽我的曲子。”起身,卷起樂譜,並且牽起了男孩的手,非常自然,就像牽起鋼琴班裏小朋友的手一樣。

只是項山脈的手有些燙。

藍子落只顧著往學校的小教室跑,如果她肯回頭看看,會發現身後的男孩連耳朵也紅了。

她坐在小小的教室裏,摘下手套,翻開琴蓋,然後閉上雙眼。食指靈動。

藍子落用最簡陋的鋼琴彈奏出了最美麗的曲子。項山脈只知道它們很美,很快樂,透著憂傷,然而快樂,世界上沒有哪個音樂人會為《梁祝》譜寫這般快樂的曲調,即使他們被迫分離,即使他們殉情死去。

仿佛那不是可歌可泣的,而是自然順應的,愛情在他們那裏,是一種天然的本能,就像花開了就要花謝,就像誕生了就要死亡。一切都安寧般的快樂,即使帶著憂傷,然而快樂。

項山脈的耳機耷拉在脖子上,即使用美國思維也感覺到盛放在東方土地上含蓄快樂的愛情,所有的情話都似暗語,所有的激情都禁錮在地下的河水裏,所有的相視相望都像風輕雲淡的驚鴻一瞥,他們很快樂,因為相愛而快樂,因為不在一起而快樂,因為無法享受而快樂,因為死在一起而快樂,因生而悅,無法反抗也無法爭辯都在其次,此生的相遇已是至幸無比……

項山脈覺得這也許就是中國最地道的愛情,藍子落的梁祝,藍子落的手指和鋼琴。

他只顧看著這個生了一副古典又帶著倔強的臉,說不上有多美,卻足夠讓他膽怯,他的心開始叫喊,無聲的叫喊,甚至他自己也無法阻擋。

他開始想象,十二年前的二叔,是怎樣用絕頂的自卑對抗著藍子落的致命吸引,最終連自卑也敗下陣來。

項山脈連忙移開視線,狠狠的對自己說shit。

移回視線,那張惹他厭煩無比的臉竟那麽接近的仰望著他,“你不喜歡?”她問。她的聲音多麽難聽,一點也不柔軟嫵媚,像個呆板的家庭教師,然而鉆進他的耳朵之後卻像病毒一樣迅速蔓延了全身,讓他喉結抖動,讓他沖動。

項山脈忍住了,“OK。”他笑笑,淡淡的說。

藍子落忽然微笑,彎彎的唇角,像一脈新月,像得到誇獎的小女孩。

項山脈的胳膊動了動,終於只是在想象裏動了動。

她的眼神忽然頓住,變得柔而沈默。並且穿越了他。

項山脈回頭,看到二叔,矗立在那裏,胡子拉碴,精神卻很好。重要的是,他笑著,看上去挺友好。

“你怎麽來了?”項山脈說。說完了又想收回來。

二叔的視線穿過了他,在藍子落身上擱淺,笑容無法遮掩他眼神裏的濃重,反而他愈是笑,愈是對比的強烈。

“你看上去過得挺好。”他說。

“謝謝你給我媽媽寄錢。”藍子落仰著頭,一副女王溫柔接見平民的樣子。

“你過得很好。”項平原笑笑,皺皺眉頭,“你他媽也過得太好點兒了吧!”他忽然吼起來。

項山脈幾乎忍不住要張開手臂去攔住這些聲音。因為藍子落微微抖了一下,然而她站得很穩,連眼睛也不眨一下。

項平原邁著步子前進,小小的教室似乎盛裝不下三個人的心情。山脈走了出去。

要怎麽面對。要說些什麽。她心裏並沒有答案。然而水來了,只有看著它來,即使是滅頂之災。

她等在那裏。

項平原卻忽然停住了腳步。

他的臉色變得蒼白,憂傷的看著她,然後笑了笑,“嚇到你了。”

藍子落沒有回答。因為她不知道他話裏的意思。

“其實這樣挺好的。我就該娶賀蘭不是嗎?她是個好女人,她很愛我,她簡直完美。你比不上她一根頭發。”男人說。

“祝你們幸福。”藍子落回答。

“當然,我們會很幸福。”項平原點點頭,仿佛雨點點在大地裏。

夏末的風吹進來,有點涼,樂譜嘩啦啦的響。藍子落垂下視線。

項平原的一雙大腳往前邁了一步,藍子落不由自主的後退。

擡頭,遇上一雙逼紅的眼睛,“我他媽怎麽這麽……賤……我就是來找賤的!藍子落,你把我變得牛糞都不如!”

“那你想怎麽樣?”她忽然沖口而出,“你可以不娶她嗎?你不可以。你為什麽不娶她?不,沒有任何理由。項平原,我不是你的理由,我已經懺悔,是你選擇不放開,不原諒。”

“我不來找你,你是永遠也不會出現我面前的。”男人嘲弄的語氣,“我在你眼裏這麽低賤,十二年前幹嘛要勾引……”

“你吸引我,你讓我無法克制,那時候我想要得到你,我也認為自己可以得到。”藍子落靜靜的說。她剖開了自己。

項平原卻楞在那裏。

“現在也是一樣。項平原。”藍子落沒有平仄的語調,乏味的事實。

男人楞在那裏,然後轉身走出去,毫不遲疑。

門外,一場大雨,也忽然來臨的毫不遲疑。

他的背影消失在雨幕裏,堅定堅/硬。

許久許久之後。

藍子落俯身撿起一頁一頁的樂譜,神色平靜。

覺得準備好了。可以回家去了。

走出來。

山脈站在屋檐下,衣服濕了大片,手裏一把手柄傘。沒有撐開。

藍子落沒有預料到他會出現在這裏。

“It’s raining.”男孩笑笑,青春滿不在乎的笑。

“我有一種怪病。”藍子落看著他,決心說出來,“聞到雨的味道,就想走到田野裏去。醫生說是行為心理障礙。所以……”她把樂譜交給他,點頭微笑,走去了雨裏。

男孩追上來,樂譜裹在收緊的傘裏,傘抱在懷裏,人淋在雨裏。

“我陪你吧。”笑笑。青春滿不在乎的笑。

********************

男人正矗立在櫥窗旁,等待一個絕世美麗的女人。

女人正站立在鏡子前,欣賞一個絕世美麗的新娘。

看著看著,女人笑起來,“怎麽覺得她有點孤單了?”

男人走過來,輕輕環住她,下巴貼近她的頭發,然後笑一下,“現在呢?”

他們一起看進鏡子裏去。很美好的畫面,像畫報一樣。

賀蘭只是笑,沒有回答。

項平原靜靜的維持著那個笑容。然後離開,“再試多幾套吧,挑一件最漂亮的。我去開個會,然後過來接你。”

賀蘭點頭,溫柔的目送。

直到那個背影消失不見,她轉回目光,望著鏡子裏那個含笑的新娘,新娘對她說,“還是覺得你有點孤單了。”

車子開到藍子落家門前,項平原趴在方向盤上,盯著那道矮矮的鐵門,盯出了一眼的銹跡。

他的手指煩躁的在方向盤上錘擊了幾下。然後重新趴下去。

他抓起手機,又把它扔到副座上。

然後拇指按下了喇叭。

聲音震得他的心臟發酸。

他一下一下的按。驚起了庭院裏午睡的鳥雀,胡亂的拍打翅膀。他一下一下的按,陽光也煩躁不安的抖動在路邊。

沒有人回應他。於是他更長久的按,鳴笛穿透了雲層,空氣慌亂的壓迫著他的手指。

項平原終於打開車門走下來,帶著無法言明的怒氣站在那道鐵門前,它上了一把鎖頭。項平原擡了擡腳,想要跳過去,但看了看自己的裝扮,終於還是忍住了,然而沒有忍住踹鐵門兩腳。

為什麽你來了這裏,真是比賤人還不如!

看看你還能做出點什麽來!

他很快就知道了。

“藍子落!藍子落!藍子落!”他一邊踹鐵門一邊大喊,“你出來!出來!藍子落你出來!”

“你在做什麽。”藍子落的聲音在背後響起。

項平原轉過身之前,先背對著她醞釀了一下,他的本質就是土豹子並不怕她看低,反正在她眼裏,他本來就低的比塵土還不如,一把年紀了依舊心心念念的計較著。

回過身來,瀟灑的笑笑,似是模仿了某個影片裏的姿態。

“去哪了?”

“去上課了。”女人再自然不過的語氣和眼神。

項平原破功了,上來就拉住她,打開車門,塞了進去,然後把自己也塞進來,一手擒了她的脖子,一手撩起裙子摸進了她的大/腿。

她回應了他的吻,激/纏的口舌和心魂。項平原微微後退了一下,藍子落的唇卻不由自主的跟了上來。她似乎被自己嚇到了,酡紅著臉龐,睜開雙眼,睫毛微顫。這忽然令他滿意,笑笑,含住她雙唇,甜膩的吻下去。

臉忽然摸上一只涼而纖軟的手。赤/裸的手。觸摸著他腮邊的胡茬,和因欲/望灼/燙的肌膚。項平原的心顫了一下,冷熱參半,抱住她瘋狂起來。

“你愛我……你是在承認愛我嗎……”他在她耳邊說。

“你的新郎禮服很合身。”藍子落靜靜說,手掌撐在他胸前。她垂著頭,“不是只有男人才會欲/望和愛分不清楚。”

項平原的臉冷下來,推開了她,“你還以為你是清高的公主?”

“嗯。”藍子落擡起頭,“習慣了。”

男人呵呵的笑笑,“你來參加婚禮嗎?”

“會有什麽改變嗎?”

“不會。”

“你希望我去嗎?”

項平原盯著她,藍子落繼續說下去,“好吧,既然這是你的願望。”

他的臉終於還是變成了鐵青,狠狠拉開車門,邁出去。

藍子落理了一下衣服,戴好手套,然後下車。

“你是一個好人。你會幸福的。”她對項平原說,眼睛像潤澤的天空。藍子落笑起來的樣子讓人覺得茶香浮動。

她轉身走了。

鐵門一拉便開了,藍子落走進去,轉過身來覆又關上,眼神始終自然。

項平原才發覺,門上的那把鎖頭空鎖在橫閂上,橫閂象征性的掛在那裏。

他踢了一道未鎖的空門。竟然沒有踢開。

********************

“我睡著了。”男孩說,“I dreamed some birds.”

“知道我的父母去哪裏了嗎?”

“不知道。”男孩搖搖頭,“他們請我進來,就出去了。”

藍子落點點頭,倒了一杯水給自己。順手又倒了一杯給項山脈。

“天氣預報說,今晚有雨。”山脈喝了一口水,然後熱切的盯著她。

“哦。”藍子落點點頭。

男孩似乎期待她繼續說些什麽。

“你不回家嗎?”

“我……”山脈笑笑,“我們再把劇本修改一下吧,梁山伯和祝英臺一定要死嗎?”

“如果不死,你希望他們怎麽樣?”

“幸福的生活在一起。”

“然後開始習慣。”藍子落笑道,“然後開始厭倦,然後開始吵架。”

“你對愛情很悲觀。”

“你的中文進步很快。”

“你為什麽不讓他們幸福?”

“直到死還深深相愛著,這不是最大的幸福嗎?”藍子落握著杯子,靜靜的盯著男孩深深的雙眸。爾後她笑了笑。

項山脈看得有點癡,關於她最後的那個笑,仿佛一個暗語需要破解,只是他沒有尋到玄機。

“中國人還是很浪漫的,最終決定讓他們變成——蝴~蝶~”項山脈有點艱難的用中文表達,“而羅密歐和朱麗葉卻最終什麽也沒有。”

藍子落搖搖頭,“他們留下了一個城鎮——維羅納的天空很凈很藍,讓人想要用剪刀剪下來收藏的那種印象深刻的藍。”

“你去過維羅納?”男孩有點興奮。青春單純的靈魂,總是很容易就快樂的興奮起來。

“沒有。”藍子落捧著杯子垂低頭含笑,“我只在地理雜志上看過”。

她似乎不願意別人見到她的笑,笑得很少,讓那張古典嚴肅的臉忽而溫柔如蓮,像漂浮在碧波上的夢,撩/動人心房上的神經。

“梁山伯和祝英臺的故鄉在哪裏?”男孩靠近了一步,一副興味的樣子。

“不知道。”藍子落搖搖頭,“我不太有機會出走。”

她忽然看上去很憂傷,握住杯子的手和蕾絲手套,長長的包裹嚴實的裙子以及盤得過分嚴整的頭發,都像一個沈重的繭,而繭中的女人卻永遠也不打算成蝶了。

“你為什麽要陷害二叔?”項山脈忽然問。

面前的女人擡起頭來看著他,她的眼睛很黑很亮很驚恐,像暗夜星空破碎的心情。她望著他沈默了很久。

“對不起,那時候我太小了。承擔不起後果。”她的眼神明明盯著他,卻似乎看到的不是他,“如果我知道會完全改變我和他的一生,我絕不敢輕易去嘗/禁/果。”她又笑了,垂低頭,淺淺淡淡,“可是那時候怎麽能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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